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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月十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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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月十一

餐點時分是飯店生意最火熱的時刻,波波披薩亦是如此。此刻正是中午,盧那本應該忙碌於四處奔波送外賣,可他卻坐在店內角落的座位上聽晨星倒苦水。

“真不是我嫌王叔煩。”晨星悶悶不樂地訴苦道,“早上你走後,他可能是第一次和我獨處,覺得有些尷尬,就想找點話題聊聊。可是,他總在問我們是如何認識、怎麽發展到這一步的,搞得我看上你不是另有企圖就是腦子有病。”

盧那無奈地笑了笑,“王叔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。盡管話可能聽起來是另一個意思,但他其實並沒有那麽想。”

“真的嗎?可我總覺得他不喜歡我。就比如昨天,忽然說什麽‘我一定不會放過他’。你不覺得他像是在對我下馬威嗎?”

“你誤會了。他若不喜歡你,根本不會理你,哪兒會想親近你呢。”

“萬一他只是顧忌你的面子,不好表現出來呢?所以等你走了後,就像審犯人一樣審訊我。”

“你想太多了。王叔不是那種表一套裏一套的人。”看晨星不開心地撅起嘴,盧那轉而提議道,“要麽今天回去以後,我和他說說,叫他不要再逼問你了?”

晨星鼓著腮幫子,勉為其難地答應了。

杭城七中的教師們經常於中飯後組團到校外散步,故而整個高四語文組辦公室內,只有和玉笙一人在批改作業。微信提示音響起,和玉笙拿起手機看了眼,只見史佩均發來了一張空碗的照片,下面附言:我把午飯吃完了,沒有偷吃果凍。

和玉笙笑了笑,回道:好。

“笑得這麽開心,是老公來消息了?”

和玉笙慌忙將手機藏到背後,見是秦莘野後松了口氣,說:“莘野,下次請你先敲一下門。”

沈連寂道:“我們敲過了。”

“誒?敲過了嗎?”

“是啊,”秦莘野湊過來,“是老師你沈浸於和老公談情,都沒註意到我們這些苦逼的學生。”

“老……老公?”和玉笙的雙耳頓時炸紅,“不,不是那樣的……”

“怎麽不是了?”秦莘野靠著桌子慢慢逼近和玉笙,略帶挑逗意味道,“如果不是老公,那老師你為什麽笑得那麽開心?”

“我……”和玉笙不知所措。

“莘野,夠了。”沈連寂拉回秦莘野,“老師,你找我們來,有什麽事嗎?”

和玉笙這才想起來是自己找的他們,馬上翻出秦莘野的作業本,“秦莘野,你這些天積累的易錯詞和病句,怎麽和你剛開學時積累的一模一樣?”

“這……”秦莘野一挑眉,“大概是巧合吧。”

“別裝糊塗了。”和玉笙道,“雖說多抄幾遍能加深印象,但你這明顯是偷懶。下次可不允許再這樣了。”

秦莘野吐了吐舌。

“還有連寂,你這些詞都算得上生僻詞了。我們考的是常用字,這些可以不用積累。”

“可除了這些,我不知道我還能積累什麽。”

和玉笙聽了,心裏一陣五味陳雜。他一名語文老師都不敢保證能用對所有漢字,而眼前的高中生,竟能如此淡漠又一本正經說出這種話,真是……不過沈連寂的確有資格驕傲,他在詞匯上幾乎未失過一分。

“好吧。你自己心裏有數就行,我不要求你每天都交積累本了。”

“老師老師,”秦莘野插入,“那我呢?”

“每天都必須交,而且多加十個詞。”

“啊?!憑什麽啊?!”

“等你哪天詞匯練習有90分,就不用比別人多積累了。”

“不公平!”秦莘野抗議,“那些比我還差的人呢,他們怎麽不用多積累十個詞?”

“因為他們從沒想過偷懶。”和玉笙看向秦莘野,認真道,“莘野,許多老師對你的看法和我的一樣,你並不是沒能力,而是不用心。你只要稍微努力一些,這些對你來說,根本不算什麽。”

秦莘野略有些不爽,嘟著小嘴走了。沈連寂道:“對不起和老師,莘野太沒禮貌了。我替她向你道歉。”

“沒關系。”和玉笙倒沒生氣。

“老師,你昨天帶史佩均到約瑟夫·李那裏做心理評估了吧?”

“嗯。”

“結果如何?”

“挺不錯的。佩均已經適應正常生活了,謝謝你的關心。”

“老師,你對約瑟夫醫生的感覺怎麽樣?”

“嗯?約瑟夫醫生?”和玉笙想了想,“他挺好的,待人很親切,也很有禮貌,就像紳士一樣。”

“他有和你談了些什麽嗎?”

“談什麽?”

看和玉笙是真不懂自己的意思,沈連寂沒再多說:“我先走了。”

辦公室外,秦莘野正雙手搭著走廊護欄,蹲在地上看樓下的風景,見沈連寂出來後,她立刻跳起來撲過去抱住了他;沈連寂摩挲著秦莘野的手,說:“也就多了十個,別生氣。”

“我有什麽好生氣的?”秦莘野蹭著沈連寂的脖子,“有你在身邊,天天傻笑都來不及呢。”

沈連寂沈默了一會兒,問:“莘野,你為什麽不喜歡正常人的生活?”

“因為很無聊啊。”

“卻也平穩,難道不是嗎?”

“話是這樣說啦……”

“你不想和我過平穩的生活嗎?”因對方長時間沒回話,沈連寂問,“怎麽了?”

“連寂,”秦莘野低下頭,“你真覺得我們能有平穩的生活嗎?”

“為什麽不能?”

秦莘野什麽都沒說,只狠狠咬了沈連寂一口。沈連寂忍痛等她松口,然後摸著她的腦袋,說:“沒關系,我們一定會找到解決辦法的。”

走廊的另一頭,看著抱住的那兩人,藍天咬咬牙,轉過身快步離去。

下午四點,和玉笙拿出手機,打開通訊錄,看著施楊的號碼,猶豫著要不要撥出去。

“他有和你談了些什麽嗎?”

沈連寂的問話,直至現在也仍盤旋於和玉笙耳邊。和玉笙當然記得約瑟夫和他說過的話,他雖不明白沈連寂為何這麽問他,但畢竟談話內容關系到部門的黑幕,他不知道能和誰說。躊躇了半天,他還是決定打這個電話。

“餵?”施楊的聲音依舊沒什麽精氣神。

“組長,現在講話方便嗎?”

“要是不方便,我就直接拒聽了。”

“我想問你件事。部門的工作手冊上說,只要‘監護對象’表現良好,是可以脫離監護回歸社會的吧?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至今為止,有成功脫離監護的例子嗎?”

電話那頭安靜了好一會兒:“沒有。”

晚上,王叔帶著一大摞的保溫飯盒來到了波波披薩店。老板和其他員工在得知他是盧那的叔叔,又帶了許多好吃的後立即紛紛上前示好。晨星只是幹笑,但見去送外賣的盧那回來了,馬上跑過去挽住他的手。盧那不明所以地看向王叔,問:“王叔,你怎麽來了?”

“來看看你工作的地方啊,”王叔把保溫飯盒一個個打開,“順便來慰勞慰勞你的同事。你個小兔崽子那麽會闖禍,肯定給大家惹了不少麻煩。各位,我在這裏替盧那謝謝你們一聲,謝謝你們一直以來的寬容和理解,希望你們以後能繼續照顧我家那臭小子。”

“哎呀,王叔客氣了。”老板道,“與其說我們照顧盧那,還不如說我們店一半的業績都是盧那一個人的功勞。就是最近,可能因為有了女朋友,上班有些分神,請假次數也變多了。”

看晨星臉色難看,他連忙解釋道,“哈哈,開玩笑開玩笑,你們兩個感情好,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。趁這個機會,老鮑我和你們說些掏心窩的話。盧那,雖說鮑叔我知道你過得非常不容易,但沒想到你媽媽居然狠心得想要掐死你……你能這麽健康地活到現在,真是好樣的。晨星,盧那這小子究竟是個怎樣的人,我們都看在眼裏,他雖沒幾個錢,但對人是真的好,你放心,他就算是自己餓死,也絕不會虧待你的。”

“是啊,晨星。”王叔道,“你千萬不要因為我而不要盧那,我知道我早上啰嗦了,但我也是出於關心你們的好意。孩子在不知道的情況下長大了,還有了女朋友,這種感覺,實在不好表達,所以有些控制不住,稍微多嘴了幾句,你也體諒體諒我這個孤寡的老人家,好嗎?”

此話一出,所有人的目光全部“唰”的一下聚集在了晨星身上。晨星尷尬地一苦笑,雙手抓緊了盧那。盧那用力地握了一下晨星的手,說:“王叔,出去一下,行嗎?”

與此同時,由於不知道被什麽蟲子咬出了一大片血,史佩均正在拿紙巾擦血。聽到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後,他即刻丟掉紙巾關上櫃門,興沖沖地跑去迎接,但見和玉笙滿臉沈重便問:“怎麽了?”

“沒事,”和玉笙蒼白地笑了一下,“今天我沒去買菜,我們吃外賣,好嗎?”

史佩均點點頭。

“披薩怎麽樣?你不是一直念叨著想吃嗎?”他點開外賣App,點了波波披薩店,“你來看看想吃哪個,點你愛吃的就行。”

半個小時後,披薩到達。和玉笙雖提議吃披薩,但明顯沒什麽胃口,一口沒吃,後來他去給史佩均整理換洗的衣物,放給他放洗澡水。史佩均來到廚房倒了一杯水,從櫃子裏拿出了一個小盒子。

這個盒子全是瓶瓶罐罐的藥片和膠囊,加起來總共有十一種。他按照服用量將藥倒入瓶蓋中,一瓶一瓶地慢慢服,正當他吃到第四瓶時,手中的瓶蓋被忽如其來的一掌打翻在地。呼吸略顯急促的和玉笙只楞楞地看著史佩均,驚愕無比,似乎也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沖上來阻止對方吃藥。半晌過後,他立刻蹲下來收拾藥丸,“抱歉,我……”

史佩均很是冷靜,“發生什麽了?從昨天開始,你就很怪……”

“我……”和玉笙欲言又止,“佩均,近期你能不能先別吃藥?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因為……有些事,我必須得弄清楚,在此之前,你先暫停服藥,可以嗎?”

看著那對方近乎祈求的目光,史佩均點了點頭。

波波披薩店外,王叔津津有味地說:“盧那,你的同事們真的都挺不錯的,剛才在你回來之前,我和他們稍微聊了幾句,他們聽了你的故事後都紛紛表示理解,還說在必要時刻一定會給你支持,真好真好。不過我也實在想不到,你小子挺受老板喜歡的嘛。”

“王叔,”盧那頓了幾秒,“那滿桌的菜……”

“都是我自己做的。不過你放心,買菜的錢都是我自己收廢品掙來的,你家裏的東西一樣沒少!”

對方的反應令盧那一時難以接話,“王叔你誤會了。我沒有懷疑你拿我的錢。我只是想說,你的積蓄本就沒多少,別浪費在這些無謂的東西上了。”

“這哪裏無所謂了?”王叔認真,“身為長輩,自然要知道自己孩子的工作環境怎麽樣。萬一不好,也可以幫忙提提意見啊。”

“但你也不用忽然帶著那麽多吃的跑過來,尤其是當著那麽多人的面講晨星不好。”

“我沒有講她不好啊。我哪裏講她不好了?”

“你雖沒講她,但你給人的感覺就像在說她不好。”

“哼,她哪裏好了?長輩還在說話,她卻大搖大擺地出去,這就是她的好?”

“王叔,我明白晨星有些任性,還我行我素,但她的情況比較特殊。看在她對我是真心的份上,給她點時間,好嗎?”

“哼,真心?你怎麽知道她對你是真心的?僅憑嘴上說說嗎?”

“她若不是真心對我,也不會為了救我而住院。”

“救你?”王叔詫異,“你不是說她是得了重感冒才住院的嗎?”

“不是。她替我擋了一刀。”

“一刀?怎麽回事,你快把話給我說清楚!為什麽會牽扯到刀上面?餵,你小子難不成學壞跟社會上的那些敗類混了?”

盧那無奈地嘆了口氣,“王叔你放心,我沒做任何違法犯罪的事,也沒學壞,只是有些事我不好和你說出口。”

“怎麽不好說出口了?還有什麽事是不能和家人說的?”

“對不起……”

“那女娃呢,她知道?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些事和她有關,對嗎?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真是……”王叔只能把氣壓在肚子裏,“既然她那麽危險,你幹嗎還和她在一起?”

盧那抿了下嘴,“我喜歡她,她也喜歡我。”

“愛情和命比起來,哪個重要?”

“都重要。”盧那毫不猶豫地答,“如今的我若沒有晨星,可能會死。”

“你……”王叔氣得簡直說不出話來,“盧那,你還年輕,第一次談戀愛難免沖動,王叔我能理解。但你要知道,現實生活中愛情並不是一切,自己才是最重要的!王叔有經驗,那女娃並不是真心待你,幫你擋刀怕也是賣苦肉計,你還是早些離了她好!”

盧那看了看對方,放棄爭辯似的說:“王叔,我真的很感激你對我的照顧。這麽多年,我也一直銘記在心。但是,如今我有了自己的生活,我不希望別人過多幹涉。”

“幹涉?”王叔一臉震驚,“你說我幹涉你的生活?我哪裏幹涉你了?”

“跑到我工作的地方說些子虛烏有的話,你究竟想幹什麽?你說晨星不尊重你,那你尊重我了嗎?你想讓我的同事們知道我有你這麽個叔叔,沒問題,可你為何偏偏要和他們提我媽?那些事,我根本不想讓他們知道!”

盧那一次性爆發完,再無力繼續說下去,“我不會趕你走,你想住多久都行,我只希望你不要打擾我和晨星,僅此而已。”

“盧那!”從店裏沖出來的晨星看到王叔後頓了一下,神情嚴肅,“是‘那邊’的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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